“‘汇款就是了’。”
既然准备弄老卢回去,而经济是主要问题,中音返美后想尽早核实,老卢究竟能从老家领到美国的什么社会保障金。接待他的联邦社会保障署的人,态度热情,答问流利,似乎训练有素。但是,有备的中音意识到,答案往往是想当然的泛泛而谈,有明显差错。接待人只得去咨询有关专员。专员也无法说得确切。他得输入老卢的社会保障号码,才能调出档案,作具体的因情分析。中音即使知道号码,也无权使用。保障署也不会向他透露老卢的事。这事,只有通过琳妲才能办。
2月7日上午,中音给琳妲发邮件,通报自己的中国之行、卢家见闻。还恳请她去澄清最后两项疑虑。其一,老卢确实自六十二周岁日起可从老家领取美国社会保障金;除此之外,会别无任何美方的补助、福利。其二,老卢如果旅行,必须有专业医护陪伴,即使用轮椅、乘坐商务舱。
晚上8点半,中音走入老卢的病房,脑里记着旺盛的卢家人气,手里拿着二十八乘二十一点五厘米的卢家照片。翌日,他给琳妲写道:“......老卢看上去在深睡......我把他母亲和妹妹的合影,举在他面前。他,突然睁大眼睛,继而似乎在细看,既不眨眼,也无表情。过了好一会。我不清楚他真醒了没有,便移了一下照片。他的眼珠,就跟着转了一点。我就慢慢地,一张一张照片地,给他看。他的眼睛,逐渐变红,然后变湿,变得泪水汪汪。我讲述访问他老家、旧友的事。他好像听得一字不漏。我说,他们都很想他、要他回去。我问他,想不想回去。他坚定地点头。才见那么多爱他、他也爱的人。现在看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孤苦伶仃,弱不惊风,毛巾被下,光穿着尿不湿。这反差,实在悲哀。”
那段描述的目的,正是为了点清反差、点清悲哀。对读后表示担心的卢家,中音安慰道,“没事。那是写给琳妲看的,试图唤动她的情感,去抓紧办事。”
11日上午10点半,琳妲给中音回邮。说,很高兴老卢有个积极的家庭环境。认同回家对他最好。说最大的担心是旅行。提议同中音一起去同医护队讨论这件事。提出老卢得有人伴旅。如此等等。还写道,对社会保障金,不清楚,但如果需要,愿意去查询。最后说,将等中音回话后,再采取进一步行动。
尽管如此,下午4点,她又发一邮。报告说,跟姬内交谈了。姬内同老卢的主治大夫通了话。大夫也认同,能回家的话,对老卢最好。邮件说,要在护理所开会,听取老卢回去后的安置、医护、经费、等等。最后,给出周二、四、五为可能的会议时日,供中音挑选。
简而言之,原则同意老卢回家,但细节待论。
中音晚上看到这两封邮件,被琳妲的积极主动,深深鼓舞。尽管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整天没完没了,与连续两天阴雨相伴的烦愁,倒是消去了不少。但是,英语常言道,“魔鬼在细节中”。意译,成败在于细节。琳妲和医护队方面,大局已定。却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答复琳妲,强调必须澄清社会保障金一事,“老卢在美纳税二十多年,有社会保障顺理成章。如果回老家后得不到社会保障金,那他绝不可以走。否则,对家人太失公道。”他提出旅行的上、中、下三策,据健康情况而定。提到在等专业医护伴旅服务公司的回应。
半个月前,中音就经电子网开始查询空运病人的服务、费用。填了表,加了说明,希望能尽早得到答复。答复很快,但没实质。当天到的,是先感谢、再保证的官样文章。两天后的说,办事的人,正身在美国国外,2月9日上班后会受理。中音返美后,又催促,并探索、查询其它医伴服务公司。
12日,首份医伴服务费报价终于到达。要价高达一万二千五百美元。但只要有公司提供服务,旅行的健康障碍,就可以买通。中音开始为解决费用,采取具体行动。
同日,他还开始连篇累牍,向卢家发邮件,不断催问,名义上为了护理所会议,实质上更为了使卢家从思想到事务,作好老卢回家的准备。老卢一旦回去,卢家不但得照顾他一辈子,而且每天每日,而且没有反悔余地。中音想着“幸于始者怠于终,缮其辞者嗜其利”一说,想把自己该说的话都直言不讳地说白了,使卢家该想的事都方方面面地想透了。
他写道,“以前,我要你们从长准备、计划过。想来你们早是胸有成竹。”强调,打算介绍得越具体越好,应该听之可信,行之有效,能让琳妲和医护人员听了放心。
收到的卢家回函,多誓言,少实质,好像说了“请放心”,就足以让人放心。中音复信道,“我放心得很,否则也不会去把琳妲动员起来的”,但对琳妲,空洞的话语无济于事,“要放人,她还必须向法院作出交代,以终结她的任命和职责。她能说她什么也不知道但你们发誓了吗?你们会委托那样的人办事吗?她以后哪去找饭吃?美国人不信发誓,而必须知道具体的打算和安排,从中去判断是否可信。你们在此事上也必须按人家要求的去做。”他接着给指点打算的思路。
15日,卢家晚辈联名发出的长篇决心书说,“我们大家庭也进行了几次讨论,都一致认为回国疗养有利于他的身体恢复。......我们每个家庭都给他安排好房间......”,“医疗方面......请最好的专家进行会诊......”,“在经济方面,我们每个家庭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担负所有的费用......”,“在护理方面......我们所有的晚辈每天都会轮流陪伴他......”。
中音套用他们的名字,感叹他们“孝心坚明,热情如涛。既然如此,我就适可而止,不再求细节了。”要他们多往细处去想,去准备。他强调,老卢病态岌岌可危,恢复遥遥无期,“我不看重决心,因为我和你们的父母辈一样是在天天表忠心、天天下决心、而又天天一无所成的年代长大的。看看你们的父母,他们听了我有关他的叙述,满面沉重,不光是痛苦的沉重,还有此事难办的沉重。那种沉重让我放心,因为我知道他们要他回去,我知道他们对其难处有思想准备。而你们的信中没有难。写的是最初一、两个月的事。那时,所有都新鲜,好办。难在后边,持续几年、几十年的难,没有思想准备,没有物质准备,是会整垮人的。想一想,他如果活到他老母亲现在的年龄,那时你们自己也将老态龙钟、早得靠又是一个下一代了。”
中音转而催问各类费用,写道,“我要你们去问过医药费用的事,但没得到过具体回应。据说,单糖尿病的注剂就得每月一千元,是吗?那请专家会诊、治疗、康复训练等等的费用会是多少呢?......你们知道把他飞回去得化多少吗?他至少得坐商务舱,必须有专人陪,陪的人必须买来回票。去查询一下吧。”
19日,他追发一函,要卢家回答费用问题。翌日,又追加一函,表示道:“不可能很精确,而且价格都会变。那些还有其它因子我们会考虑的。......如果有什么想法,也请同我开诚布公地说说。请不必有什么顾虑,我会把握分寸的。为老卢找个较好的归宿而又不给你们带来无法承受的负担是你们和我们这些朋友的共同愿望。让我们大家在务实上一起努力吧。好吗?”
终于,在中音追问了整整三个月、十多次后,卢家给出第一批估价。那是,回家机票近十万元人民币,医药月费四千元。尽管机票昂贵,外甥的说法是,“汇款就是了”。
十万元人民币,相当于岛城农村人十年、城镇人五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即使兄弟姐妹四家平摊,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凭那五个字的说法,中音感到,十天中给卢家近两千字的邮件催促,达到了目的。
阴沉了好几天的天气,居然在连下了十几小时的雪后,恰好转晴。日月昭昭,雪地灿灿。谁说天地无情?!
对卢家的催促有了结果,但琳妲自从11日突现的积极主动之后,却似突然断了线的风筝,一直不曾给过回音。中音只得主动去接线。11日的邮件中留有几个断线头:护理所会议日期,社会保障金信息,还有一份有关老卢建康情况的书面材料。琳妲当时说要把那材料寄给中音,向他要邮递地址。中音因此给了她地址,但没收到材料。
中音发邮给琳妲问,材料是不是被邮局弄丢了?说,为护理所的会议作准备,正需要它。
恰似深梦中惊醒,也许时间上巧合,抑或由于第六感知,琳妲一连回了三封邮件,把断线头逐个接上。先似醒非醒地写道,“请给我你的邮递地址”。几小时后问道,“你能在明天,周四,2月24日,下午3点钟,到护理所参加会议,讨论移送老卢去中国的事吗?”再半小时后,报告了从社会保障署得到的老卢社会保障金前景信息,给出每月保障金的估计值。还说,美国驻华使、领馆,届时会提供帮助。
中音如释重负。何况,琳妲关于保障金的正式、权威信息,与他先前的理解是一样的。
他随即向卢家正式通报了自己的意图。明确写道,“琳妲、我、医护人员已约好明天谈老卢回国的事。我希望促成他走。第一,他在这儿没盼头──太孤单,没治疗,身体只会变坏,不会变好。第二,你们都是好人,那么多亲人在他周围,让人放心。第三,他会给你们带去不少辛劳,但不会带去太大的经济压力。经济上是这样的。他在临近62周岁时,需在上海的美国领馆申请办理领取社安退休金。他的社安金大致为每月六、七百美元,从62周岁日起始。他在那之前不会得到任何福利、任何收入......我们在北美的朋友也在设法争取帮助填补一些那段空隙,但主要是争取帮助解决回国的机票──这如你们所知,数额不小。至于他如何回去,得看明天医生怎么说。鉴于机票的昂贵,也鉴于你们国际旅行上太生疏,大概还是由这边送比较合适吧......”。
中音还向朋友圈全面通报琳妲、卢家提供的最新信息。说,次日的护理所会议,是在弄老卢回家一事上改变主意的最后机会。为慎重起见,他请各位“投票”表态,是支持还是反对弄人回家。
收到的朋友回复,一律表示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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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November 30,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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