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November 30, 2009

二 加篇: 7 瞻顾

“常人也吃呛,谁会推荐不吃常规食物?”


就在中音返美旅行的同时,三月一度的医护例会如常举行。护理所的各个服务分支,一一报告了有关老卢上三个月内的情况和下三个月服务上的预计变化。

护理方面:老卢的自理能力,在三个月内没有变化。他的日常,需要单人助理。有协定措施控制摔倒危险。继续好冲动,缺乏安全意识,一天把自已弄来弄去许多次。自己吃,有时塞得一嘴,得有人提醒慢吃多咽。仍然一上床就脱得精光,即使有排泄物。仍然不能自禁大、小便。

营养方面:老卢一直限于低热量匀质/机打细软的规定饮食。一直吃百分之五十至七十五的食量。半年内,掉了百分之十的体重。现重一百二十五磅。服药控制体重的掉落。拒绝替代食品,即使替代的是不爱吃的食品。给供有小吃。

娱乐方面:由于好冲动,无论什么娱乐活动,老卢都需要一对一专人助理、监视。可以参与特殊活动,音乐节目,宠物疗理。急躁时,该供有休闲物品(扑克牌、电脑、笔纸)。会从椅子走到护士台,在纸上写华文字。由于冲动问题,目前不宜外出。有时与工作人员玩黑杰克。房间里有收音兼光碟播放机,但大多拒绝用这些休闲资源。

社交方面:老卢继续神志清醒。有时会同工作人员大声交流,但没有一定。回答不可靠,常常对什么问题都点头。继续有朋友到访,似乎享受这些访问。与工作人员相处融洽。所内的心理学医生看过他,测试情绪,继续鼓励给提供有兴趣的项目,诸如黑杰克、扑克,继续鼓励朋友到访。没有其它变化。

一项项,说得不痛不痒。各类问题,讲得似有若无。

护理方面,“有时”塞得一嘴,三个月内到底多经常?三次?三十次?用餐时,不总有好几位工作人员盯着吗?还好,没有因此不许他自己吃。

营养方面,总是说“低热量匀质/机打细软”食品,实际上却只给“低热量匀质”、不给“机打细软”食品,尽管上次例会上的决定。

娱乐方面,好像说了不少,实际就做了“有时与工作人员玩黑杰克”一项。自己写字算什么娱乐?

社交方面,说得够活的,似乎连朋友到访,也是护理所的功劳──鼓励之功。

骨子里,报告象外面晴朗的天空一样简单明了,象夜里华氏零下六度或摄氏零下二十一度的气温一样,只含两个字:冻结。刚过的三个月如此,下三个月的打算也如此。人不变化,但时不待人。自老卢中风,已六个月,一般公认的半年“恢复窗户”也告关闭。好在,病人中风后历时数年,继续在写、说、走、跑等方面恢复,也是常事。关键是,要饮食、锻练得当。

锻练,太奢侈。安全措施已经发展到就差捆绑的程度:老卢一站起来,报警坐垫自动报警,有人就得给附加宽宽的腰带,得手握着腰带跟着、护着他走。报告中的“一天把自已弄来弄去许多次”,归咎于不该有的“冲动”,似乎把他的走路当成累赘一样。

琳妲决定把注意力集中在饮食上。她讲了中音邮件写过的一件事。那是在12月17日临时召集的护理所面谈后,中音带着女儿直接上医院看老卢。他理解老卢饿了,便“向医生要‘机打细软’食品。医生去拿了一个鸡肉三明治(鸡肉是碎片的),弄掉面包的硬皮后,把三明治给老卢。老卢吃了整个三明治,没有一点吞食问题,却显出享受、满意。他的食品真该从半流质改变成多少常规的类型。”

末了,她带着笑容试探性地说,是否应该给老卢引进比较常规的食物?

文娣干脆地接话说,那故事不可靠。医生不会那么随便给中风病人吃东西。万一出事,谁担责任?我们需要保证万无一失。限吃半流质的食品,最安全。州里有指导规则,如果病人有咽食问题或食品进入肺部的迹象,就得这么办。

顿了一下,喘口气,文娣继续说,医院给老卢做过荧光透视监测。那是,给他吞服蜂蜜、花蜜、稀质、布丁质、泥质、常规食丸,然后观察各类食丸的下咽路线。喉咙里,气管、食管是相通的。正常情况下,饮食下去时,气管会自动关闭,食管自动打开。患有咽噎症的人,因为有关神经出了问题,两者失调。饮食往往会进入气管、肺部,因此可能引发“吞吸性肺炎”。饮食错入气管后,一般人会咳嗽等,但有些人却没有任何明显症状。老卢是确诊了患有“无声”咽噎症的。我们得谨慎,为他着想,安稳第一,千万不要冒险。

琳妲似乎在听,还不时礼貌地点一下头。类似的解释,她听过许多次。她的思想早开了小差。透视监测,是中风入院后就做的,已是半年前的事了。之后,没有钱、实际也没有必要再做。监测程序用“爱可思”射线,对人体有害,不能随便做。凭肉眼观察解禁常规食品,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但如果护理所一定要瞻前顾后、固守章法的字面意思,那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因担心中风复发,就只允许他吃低热量匀质食品,用来控制高血亚、高血糖、高胆固醇等趋于引发中风的因子。还真见效。但是,患有这“三高”的人,多不胜数,谁会推荐这种极端措施?不是暂时、应急,而是长期以来,长此以往,即使在“三高”已大大缓和的情况下?常人也吃呛,谁会推荐不吃常规食物?

恍惚间,琳妲听到文娣话锋一转、直问给老卢另找住处有什么进展。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找“合适”的地方,本来就困难重重,犹如“草堆里找针”。12月17日中午突然收到电话说,老卢有如此这般的急症,最好送医院。当时,象当头挨了一桶冷水,感到心凉,还警觉一个潜在的麻烦。老卢如有急病,护理所自会应付,但搬出去后,谁来应急?在合居家,合居的人,往往自顾不暇;主人或雇用的照护人,不会全时都在,不会一刻不离。即使一时解救,一次,两次,几次,合居家会长期如此担惊容忍?

好在,合适是一个可塑性很大的定性词。琳妲若有所思地微笑说,还在找。比较合适老卢的合居家应该有其它华人、起码有其它亚洲人同住。真不好找。

那就不是“草堆里”、而是“大海捞针”了!纽约、加利福尼亚那些华人聚集的地方,可以想象,会有那样的住户,但在双城地区?

双城地区有,姬内一脸正经、不容置疑地插话说,就是难找。功夫不会亏待有心人。

有心人?琳妲从心底感激这位同仁,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得那么肯定,为什么作证却又不给证据。不管人有心还是无心、针在草堆或在大海,为老卢找新居,无论如何,在申请的社会保障金批下来前,是办不成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婴儿潮”,正越来越多地转变成“老人潮”。老人设施,供不应求。

琳妲又开始走神,想到中音的中国之行。模糊地记得,这几天内他该回来了。老卢可能去中国?她没有在会上提及。那事,更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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