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无意间却成了先行者，先行......以身试‘性’......”


中音正在九重云霄。脑子里想着一串数字，他左邻漂亮女生的生日。

具体地说，时值2009年2月4日。家居双城的中音，正坐在美国联合航空公司从上海到芝加哥的班机上，飞行于太平洋上空、三万英尺或一万米高的无垠天际。浙江籍的女生，初次去新泽西州读大一，向他请教怎么填写入境卡、海关申报单。中音有过类似兴奋、迷惑、紧张的初次，很是乐于相助。他刚发现，女生比他女儿大八天。在带大女儿的过程中，为了判断她的成熟度，为了有效地与她沟通，他养成了一种习惯。那就是，联想在她的年龄时，自己或其他人在想什么、做什么。在这超过十三小时的漫长飞行中，他闲来无事，就继续从那年龄，海阔天空地遐想开去。

老卢的弱冠之年，是1968年──这次的整个旅程中，中音早已意识到，老卢以及相关的人性问题，一直索绕心头，如果不是思路的起点，也往往会成为思路的中点、抑或终点。

1968年，是中美各自历史上的转折年份。

在美国，一位试图以人性的非暴力行为去唤醒大众、争取民权的黑人旗手，被暗杀。一位热衷于用政府机制推进民权的人士，在竞选总统时，也遭枪杀。一位头脑精明、心底阴暗、私整黑名单、嗜好小动作的人物，被选为总统。政坛两大风火轮中的民主党主导了三四十年的时代，进入尾声。对手共和党从此开启它也将主导三四十年的时代。

在中国，一位圣哲贤智的权威，登峰造极，如日中天。老人家的一个断言是：“世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七亿同胞被押上一条使老人家思想“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捷径：摧毁与之稍有出入的人头、亲情、传统、历史、物件等等一切的一切。那“破字当头”的捷径，还真似乎心想事成般地灵验。全国上下，顿时人性悄然，兽性盛行；人人宣表“爹亲娘亲不如老人家亲”的忠“爱”之情，处处沦落为谁能对老人家思想的“敌人”更残忍的竞技场地。

那种兽性竞技，自己目睹过不少，虽然当时才是个小学生。小学生看了，更容易“提高觉悟”，帮助监视父母。人脑被子弹打得飞溅，人被四肢悬吊、赤裸朝下的肚部被烈火熏烤，人被强迫以赤裸的双膝跪在尖利的碎石堆上，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自己和许多华人朋友，在那种“革命人性”的年代长大、成年，后来一直在传说为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的西方社会谋生。这样的人，一定有人认为，属于人性最弱的一类吧？

为了实现老卢的夙愿，还真得依赖人性，得募捐，向散布在茫茫人海中的慈爱之心索求善款。茫茫人海，光美国、加拿大的华人，就数达五百万。一人有难众人帮，不需人人帮，也许只需百分之一的美、加华人各献一美元爱，就足以为老卢铺出一条生路。但毕竟，人各一方。更何况，纵然人性无处不在，诚如古人说的那样，性是未发的情，犹如花的含苞一样。募捐的成功，得靠精心策划、操作，以使信息广播，以促人性这蓓蕾广开、盛放。联合其他朋友，尽力而为。结果如何，就只能拭目以待了。

“叔叔，什么募捐？”女生的话，让中音吃了一惊。她除了填表及之前的小聊外，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带袖珍播音器的音乐世界里。

一定是无意间自言自语了。中音尴尬地道了个歉，简短地解释后说，“去年四川大地震后，国内不都捐献了吗？”

“那，都是有下达任务指派的。”

是吗？“捐”字相同，内含却会那样？前天南京朋友有关的侃侃而谈，还在耳朵里回响。

“你们那个时候出国，英语好不好？”女生显然自有思路，也许填表时的小小挫折挫伤了自信心、触动了稚嫩的愁肠。

“我当时基本不会说英语，”中音如实答道。他没有讲──他不喜欢见缝插针的唠叨“教育”，短缺可以是似非而是的福祉，可以成为发奋图强的动力。正是为了操练、证实英语水平，他曾按过数千家门铃，凭着三寸之舌募捐。

他不想怀旧。那么遥远的事，遥及女生出生之前。当时出国深造人群中的年长者，已经开始步入暮年，开始越来越依赖于他人的人性。

谁说过，人之所以比禽兽更有希望，不全在头脑机灵，而在于他们中间居然出现了道德行为，能与智低、貌丑、体弱、肢残者同舟共济。确实，诚如常言，若要判断一个社会有无人性，只要看它如何对待其中的弱势个体。同样的尺度，可用来衡量个体的人性。

老卢，如今老弱病残，无意间却成了先行者，先行为当年的出国者以身试“性”，试测朋友、亲人、社会等等的人性。

就如此，中音的思路又回到了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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