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July 1, 2009

一 美篇: 7 监护

“清单和报告会成为公共资料......得谨慎行事。”


琳妲于10月29日收到法院的任命信和有关的种种材料。虽然早在同意接受老卢时就已基本知道,她还是习惯性地细看了一遍法院的授权。

赋有《明尼苏达法规》中可以授予事务监护人的全套权力。照管受护人,为之在州里或州外建立住所。提供照护、舒适、维持性必需。合理照应衣服、家具、车辆、和其它私人物品。给予任何必要的同意或不同意,以使受护人获得必要的医护或其它专业照护、咨询、治疗或服务。行使督管权威。代理受护人申请经政府可以获得的任何补助、服务、或福利。有关法律授予事务监护人的所有其它权力、职责、和责任。

赋有《明尼苏达法规》中可以授予财务监护人的全套权力。为适于受护人的人生位置和财产价值提供的支持、维持、和教育,支付合理的费用。以受护人的财产,支付受护人所有的合法债务。接管受护人的财产,索回、或经法院同意通融他人所欠,代理受护人控告,在法院程序中代表受护人,对眼下不必要的剩款按规定投资。交换或出售不动产中不可分割的权益。批准或不批准受护人想要签订的非必要性合同。代理受护人申请经政府可以获得的任何补助、服务、或福利。有关法律授予财务监护人的所有其它权力、职责、和责任。

琳妲注意到里面某些内容的重复,甚至引用的法规代号有差错。那样的差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粗心大意而已,不可能引起纠纷。享有全权把受护人当少小一样“照护”、“督管”、“批准或不批准”,但监护人毕竟不是家长,得按法规“每时每事都受法院的控制和指示”。她没看法院的指示──对什么时候必须向法院报告什么,早已肚知心明。

翌日,她正式开始监护之职。先从监护的主体开始,给护理所挂了个电话,报个到。得知老卢近况堪忧。他不听劝告,自行其素,经常突然站立,拔腿就走,走得不稳,摔了不少。他一身皮包骨,有似纸包的易碎品。护理所要采取措施,但最好先由她批准。她约好,第二天看了再定。

她想到老卢的朋友。重温了老耿两三周前代卢家要邀请信的电子邮件后,给发了个回函。自我介绍说,就是在法院面谈过的那位,现在可以为老卢做事了。问如何帮助卢家人访美,还问有什么想法她可以向护理所转告。从晚上到达的回邮中,她得到了两大堆想法,老耿一堆,中音一堆。

老耿的回邮提到,卢家侄子和外甥已经得到中国护照,“他们天天给我来电话问邀请信的事。”他提议,请医生重新考虑老卢的食品限制。

中音的邮件,先解释卢家得有邀请信才能申请入美签证。接着请她审阅护理所的护理计划,请她探讨改进计划的余地,包括健康复查、伙食、“瘦薄如纸”的原因、疗理、康复进程和展望。

显然,先前把那俩位误解为同一人了。另外,中音似乎应该是主要联系人。31日早晨7点,琳妲发邮给他说,想立即把邀请信办了,但不知道信该说什么。收到的回函,允诺代为起草,还说,“邀请信必须写明:邀请人与被邀人的关系、访美目的、进出美国的日期、最初在美地址、谁负责在美费用”,并且得附上相应的文件或证据。一句话,她认识到,得先弄清老卢的情况。

琳妲从双城北郊新亮镇住所驱车二十多哩或近八十里,如约到达护理所。电梯门一打开,她就猜着,从办公室探头看的,是同仁姬内。一经姬内电话传呼,护士长凯西女士、副所长文娣女士很快也到了。姬内、文娣、凯西带琳妲走向休憩区东南角朝北开门的会议室。

休憩区里南瓜“杰克灯”、蝙蝠、秋叶、骷髅、蜘蛛网等装璜,提醒每个人这正是万圣夜,是今世人扮演下世鬼的日子。无法看出,那些坐着的老人会不会在回忆童年时万圣夜“捣蛋或招待”的有趣事,还是在感叹光阴似箭、人生如梦,或者,什么也不在想。那位东方人,呃,亚洲人,大概就是老卢了,琳妲想。

会议室半间大,一张紧挨东墙的圆桌占去大片面积,西北角上有一张小方桌,还有就是四、五只凳子。琳妲拿出法院的任命信和自己用作身份证的明州驾驶证,让姬内复印存档案。然后,一边看刚拿到的有关老卢的护理情况等复印件,一边听口头介绍。她提及老卢朋友的问话。文娣、凯西、姬内答得头头是道。显然,不会事事尽人意,但听不出有什么违章的。

她们四个人一起上老卢的房间,探讨避免他摔的措施。

限制行动?

有违人身自由。

使用轮椅?

不利腿脚活络。

如此等等。最后决定双管齐下。一,把床调低。那样,老卢不容易站起来;弄不好,也无非坐到落差很小的地面。病房之外,护理人员既多又近,容易监护。二,加用报警坐垫。他一起立,坐垫自动报警,护理能立即得知、赶到。

老卢被弄到房里,听解释,很容易地给了他的点头合作。琳妲隐隐为他伤感。根据经验,他那年龄的人,前面只有下坡路。她还感到心里没底。无论向他自我介绍,还是给解释什么,她无法从他的眼神、面容,看懂什么。不管怎样,既然接了这份任命,就得为他尽力尽责,不光法律之责,还有道义之责。何况,据说华人有的子女比欧裔人还少,人口老化很快。把老卢的事办好,以后想接受华裔受护人时,履历上就强人一筹了。

四个人回到会议室。琳妲在协定书上签字,承认听了各种方案,授权护理所采取那两项措施。法定家长的书面认可,不但法律要求,而且因为更严厉的限制方法讨论后被拒绝,万一病人出事,护理所可用来开脱自己。

最后,琳妲又上病房,给老卢一份复印件和一份通知书。复印件是法院任命她为监护人的信。通知书说明老卢可以上诉这项任命的权力和步骤。她看不出老卢听懂了没有。想到一年后又得给通知权力,老卢可以要求中止或调整任命的权力。但一年对这种状态的人是很长很长的时间。她叹口气,摇摇头。

从护理所到老卢的公寓,向北不到三哩或九里。

尽管日丽气和如春,视野里却一片凋零,充满着想象世界里万圣夜鬼魔四出的氛围。蓝色的天堂下,人间与地狱似乎难分难解。凭直觉难以想象,只有靠偶然相遇的和风才能暂离黄土的遍地落叶,不久前还受人仰望,生机勃勃;而光秃秃的树冠,虽然不值一看,里面居然隐藏着勃勃生机,只待越过寒冬,就能复新。只是,人非草木。那说的是人心。但生理上的康复能力也是如此啊。

琳妲先上房租公司办公室,作自我介绍,并交验法院任命信和明州驾驶证。房租公司早已屡屡催促政府行动,试图使老卢退租,现在终于等来了买单、办手续的,自然特别热情周到。她签了必要的表格,领得老卢公寓的整套四把钥匙──分别用于邮箱、车库、大楼门、公寓门。

琳妲先从邮箱取老卢的邮件,检查有无新到账单,再进入他的公寓。起居室、卧室、盥洗室、厨房、餐区,她逐个粗看了一番,还不时顺手小翻几下。一份《你的社会保障报告》,跃入眼帘,使她停顿。

是联邦社会保障署发的最近年度报告,老卢中风前十来天内刚到。一项项地列有他退休或遭遇不测后可能够格享受的各类社会保障金额。还有他历年的实际收入。收入可观,有似芝麻开花,节节高升;最近一年的最佳。如果真没有健康保险,也许,他会有足够的存款付清中风后的债单?

琳妲粗估了一下公寓内实物的总价值。按规定,得清点、注册、估价、处理里面的一切,给法院一份清单,定期向法院报告任何剩余财产的经营。清单和报告会成为公共资料。任何人经过法律程序,都可以查看。得谨慎行事。

根据经验,一个月内,可以把公寓里的东西,全部清出。化时间的东西,可以搬回家慢慢弄。得优先处理这事,省得再出一个月的租金。她通知房租公司,老卢于11月底退租。凭着法院的任命信,她的决定就是他的最终决定。

一个月内,她会不时回到这公寓,化费大量时间,先清理,把容易搬运的物件带回家,放在地下室分门别类,再按法院规定程序,一一处理所有的东西。她把车,给退了,因为已付出的款才达车价的一半,还有几个月的拖欠账,若去卖,太化工夫,却净赚不到多少钱。她把家具,给卖了。把值得保留的衣服,洗了,烫了,最后送入老卢的病房。她只给留了一只箱子。其余的,甚至包,一应不留。凭她所知,无法想象,老卢还会旅行,还需要什么包。她翻看了每一片纸屑。好在,很少华文──两份报纸、一封信、通讯本里的大多姓名、厨房里的某些瓶罐而已。她不乏好奇地浏览了他的论文,感到迷惑,怎么与信息技术毫无瓜葛?还从一本厚厚的英文词典里,发现了一张他的社会保障卡。她把酒、硕士论文、博士论文、一大堆信息技术手册、一大把照片、等等,陆陆续续地,给了中音。陆陆续续,历经两个月。所以,那是后话。

一开始,得赶紧弄清老卢的财。她看他各银行、信用卡账户的最新月度报告,看得大跌眼镜。再去细查他的账户收支、被雇历史、收入历史、等等,一类又一类,一项又一项。她还找了他以前的雇主。凭着法院授予全权的任命信,她就是他。任何档案,只要他够格获取,她就能查看。就象家长一样,她甚至可以得到某些对受护人本人回避的信息。作为专业人员,她还查一般人不熟悉的方方面面。

琳妲弄得精疲力尽、心情沉重。老卢的“身价”,不再扑朔迷离,已经暴露无遗。

老卢没有为自己的人生暮秋或寒冬作准备。尽管单租独居、名牌新车、博士技师的表象,他的财务,犹如他的身心一样,病魔纠缠,千疮百孔。他没有健康保险,没有退休金账户。他的拥有,相对于欠账,只是杯水车薪。

得为他谋生。好在,作为法定家长,可以通过政府为他获取社会保障。自己已当过老老少少许多人的法定家长。其中的绝大部分人,分文全无。为老卢安排依赖社会保障过日子,该是轻车熟路。琳妲这么想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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