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美篇: 3 思念

“有关他的记忆，不时得到回味，就像不时得到磨砺的刀剑，锐新亮丽，不减当年。”



老卢从未婚娶，亦无子女。在国外，他确实无亲可言。

在国内扬子江中岛城的老家，却人丁兴旺。卢大家庭，以九十多岁老母为首，有兄、姐、弟、妹，及各自配偶、晚辈，总共不下二十来位。

就他一人不在岛城，远走高飞。

他一直是全家的骄傲。长辈，自不待言。同辈，乐于提他的名字、谈他的故事。有关他的记忆，不时得到回味，就像不时得到磨砺的刀剑，锐新亮丽，不减当年。对那些故事声中长大的晚辈，他是个偶像，不乏神秘，充满光彩。

他从小聪明、能干、强记、特有毅力。高中毕业时，正值“文革”开始，大学关门。他种过地，教过书，搞过水利，下过矿井。他把原本桀骜不驯的一班矿工，调带成生龙活虎的一群骨干。

是时，他朝气蓬勃，风华正茂，六尺身高，一表人才。所到单位，领导无不试图找他作“驸马”。

高考恢复后，虽已停学十一年，他在录取率不足百分之五的激烈竞争中胜出，作为“文革”后的首届正牌大学生，进入南京林产工业学院。用当年的流行说法，是典型的“又红又专”：除了遨游于书本之中，一直出任学生领袖。1981年，他报考享有教育部奖学金的出国研究生，一举成功。1982年初，戴上学士冠冕。

尔后，他在北京语言学院托福班，接受英语培训。1983年，三十五岁，春秋鼎盛的中点之年，他带着人人梦寐以求的奖学金，首次走出国门，飞赴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深造。当选该校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主席，助人为乐，任劳任怨。两年后，他加冕硕士。

后来，他去了美国。在明尼苏达大学圣保罗校园，坚韧不拔，刻苦攻读，最终登上学位之颠，于1995年成为博士。

毕业后，他审时度世，广开思路，马不停蹄，谋生求职，辗转于美国中西部各地。他在大芝加哥地区，在威斯康星州奥克莱等城镇，最后于2006年1月下旬回归明州双城地区，从事信息技术，从事爱好，从事生活。

家人还特地查过地图，发现双城的位置易记好认。美国版图的东部北界，坑坑洼洼，就象由巨石从北向南砸成一般，还砸溅出朵朵浪花。这些浪花，世称五大湖。浪花最西端所及，就是明尼苏达州，简称明州。明州的东界，形似人体躯干的侧线。腰带内侧，就是双城地区。闻名遐耳、代表美国东西部文化分界线的密西西比河，贯穿其间。河东，是圣保罗，东部文化的最后一站。河西，是明尼阿波利斯，西部文化的第一站。两市合称“双城”。据说，明州，天冷、心热。明州人，以善良著称。英文中，专有“明善”一词。用于他，家人感到，似乎恰到好处。

家人又看过世界地图，注意到，明州位于北美大陆的中心地段，犹如新疆在欧亚大陆的位置，连双城的纬度也同乌鲁木齐的相似。他们曾迷惑不解，闷闷不乐：聪明人做糊涂事，怎么找个干旱贫瘠的内陆落脚？后来才得知，那里，河流纵横交错，数达七千；湖泊星罗棋布，号称愈万；水岸线长度居然超过位处大海的夏威夷、弗罗里达、加利福尼亚三州的总和。而且，有的水流，向北注入北冰洋。有的，向东通达大西洋。甚至，向南直抵墨西哥海湾的密西西比河，也发祥于明州。实为一块内涵丰富、外贯八方的风水宝地！他们恍然大悟，拍手叫绝，赞叹“姜还是老的辣”。

晚辈的崇拜，不光是由于那些故事、或他的履历、或地理风水巧合。随着自己的长大、成人，他们见证了他的为人。他不再是故事中的偶像，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实在亲人。

他们幸会过他昔日的同学。有的同学，业已成为当地社会的中坚。有的，高等学府的领导。这些当今的中坚、领导，无不称道他这位当年的同学头领，称道他，处世待人，大方慷慨。

他的慷慨，家人深有体会。光想最近的，2007年度。2月，他托付中音从美国给带回大箱深海鱼油。6月，他汇款，把母亲几万元的住院费用全给支付。11月，他回家探亲，帮助安顿老母。

那次探亲，就像以前，他谢绝社交应酬，家人争相为伴。他说东道西，谈今论后。他提到，即使马上不工作，自己也会够格享受美国的社会保障金。听了，家人放心。他聊到，自己如有不测，可以联系律师。还提了一位律师，讲得有名有姓。听了，家人担心。

后来，就像以前，他走了，飞了。

就像以前，他们与他靠越洋电话保持联系。

只是，近期打电话给他，却没人接。外甥设法找那个带鱼油的中音的电话号码，却毫无收获。

家人忧心忡忡，等待、企盼游子的音讯。但愿，他那个找律师的说语，不是谶语，不会应验。

太平洋彼岸，也是联系家人心切。可惜，老卢9月23日给的电话号码不管用。找号码曲折多磨，历经中国驻芝加哥领事馆、芝加哥的一位朋友、朋友的国内家属、国内侨务办公室。

大孙夫人终于在10月9日下午4点多，那是，在岛城10日大清早的5点多钟，打通电话，把老卢的近况，传告了老卢的家人。

如此噩耗，如雷轰顶。家人惊呆。家人心如刀绞！

多亏老耿，用自己的手机，在病房接通卢家，让家人直接与游子对话。

一边悲切要接人，一边悲凄想回家。两相情愿，一拍即合。他们当即决定、承诺：尽早接人回家。

家人心急火燎，一个个分别打电话询问老耿。一年内还见过的游子，怎会落到这个地步？！似乎，非得自己亲口问清，非得自己亲耳听来自游子身边的叙述，才可信，才能信。

无法不信。家人决定，派侄子和外甥接人。俩人迅速申请护照，随即，通过老耿，催促、指望琳妲出邀请信，以便申请美国入境签证。


（上一章）（下一章）（回总目录）（回细目录）


联系作者:寄电子邮件评论／建议／帮助（请别打电话）
慰劳作者:请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