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August 26, 2009

四 人篇: 5 转折

“世人......难免象寓言中的井底之蛙,用一个格子里的情况,去推测其它格子。”


从双城去中国,没有直飞航班。途中,旅客必须转机。老卢和中音正在他们从太平洋东岸去西岸的转折点:岛国日本的东京成田国际机场。

当地时间晚上6点,将近登机时间。西北航空公司27号航班的登机口,人头攒攒。中音上检票站要轮椅助理。对方回话让他吃惊不小:病人可能不宜继续飞行,得等着。老卢先前呕吐的事显然被告了!

呕吐的事,本来就是中音心头的阴影。诺大候机楼的主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从到达口去登机口的途中,老卢突然吐了。助理女士只得停下,使轮椅挡着吐在地毯上的一大摊。轮椅和老卢成为人流间的礁石,直至似乎几十分钟后清洁工的到达。在盥洗室清理后,一行三人才重新加入人流。

中音与女士语言不通。他先前注意到:过安全检查口时,她跟着一般旅客排长队;找清洁工时,她多迟疑、观望,少行动;到登机口后,她停好轮椅就上检票站嘀咕。原来,她是在通报!

中音匆匆检查老卢的额温、手温、脉搏、脸部气色,没发现异常。问老卢有没有不舒服。老卢摇头。呕吐,中音猜想,可能是因为先前吃杂了,外加一路颠簸、辛累。

其他轮椅乘客已经走完。中音再上检票站,要求解释。对方说,医生片刻就到。

来了一位男士,问可不可以同病人说话,问健康状况。中音一边解释,一边给看护理所出释文档。男士取了文档,说声稍等,转身便走。

过了相当一会后,一位身穿乘务制服的男士到,手里握着那文档。与先前青一色的日本人鲜明不同,他是欧裔血统,高头大马,说道地的英语。

他也先要问病人。

中音说,病人不会说话,“他是经医生同意,从全时护理所接出后,直接启程。恶心、呕吐,在出释病症里有,不是新问题。”

“全读过了。就提一个问题:如果不是伴旅,客观地说,你认为,他是否应该继续旅行?”

“我认为,他可以继续旅行。因为,旅行了十几个小时后,他没有健康变坏的症状。”

乘务员随即放行。

很快来了轮椅助理。助理领着走商务舱通道,推老卢到班机门口。中音帮老卢从轮椅站起,再走向预定座位。走入机舱,向右转入左部走道,过厨房,到第一排座位。

突然,老卢开始只原地踏步,不再会跨步。他的行走之难发难了!

预订的“能走短距离但不能走台阶”的轮椅服务,显然订低了。走道太窄,不能从侧边带着走。大孙抱老卢的轻易样闪过中音的脑海。中音自叹不如,连背都背不动。他只得从后面抱着老卢的腰,用膝盖和腿,左右轮着向前推挪老卢的腿与脚。还为了减轻老卢的精神压力,大声宣布,“我们来自明尼阿波利斯,已经旅行了很久很久!”美国中西部之外的人一般不知道双城,习惯把整个双城地区说成明尼阿波利斯。

有些站着没事的乘务员,帮着鼓励、喝彩。

一点一点地,老卢挪步移过三排座位,移过商务、经济舱合用的出入口,终于到达座位5A。大功告成!

他终于累了。一落坐,就不再动弹,只顾闭目瞌睡。刚闯过的,毕竟是个坎坷。何况,时间已是双城的凌晨五点。

中音也累了。刚才的坎坷,再加先前老卢的呕吐,在他心理上投下了双重阴影。如果走商务、经济舱通用入口,就不会有那坎坷了。他还想到一位明州名人有关明州品性的名话。那就是,对“现况如何”的习惯问候,明州人习惯回答,“行,谢谢。事情可以更糟。无怨可抱。”是的,事情可以更糟,如果呕吐、行走之难,发生得更早,在更不便的时刻......

无怨可抱,面对现实。中音先排尿瓶,以免睡着了再打扰。最近的盥洗室,在机舱右部,而座位却在左部。与先前班机上不同,两者正巧调了个位置。好像有意作对似的。他不愿去想万一旅伴需要用盥洗室的事。如果需要,到时再应付。船到桥头自然直。

几个乘务员聚在厨房里,聊兴正浓,似乎没有主动照顾乘客的意思。中音走上前,解释了一番,把装有三瓶婴儿食品的塑料袋交给其中一位,请求合作。

好一会后,中音看到,先前给老卢放行的乘务员正朝他走,手里提着那个塑料袋。可没想到,乘务员是冲他而来。乘务员说,“所有给乘客的食品,都是预先配备包装好的。客机上,没有餐盘可用。你的要求,我们无法满足。”

在这个中转点,什么都似乎那样出乎意外!

中音只能恳求,没有别的办法。

乘务员最终叹口气,说“我试试吧。”带着一脸无奈、三只小瓶,走了。

真是世事无常。才十几个小时前,还是另一番境况。

那时,在双城国际机场,与大孙道别后,在轮椅助理的帮助下,中音带着老卢走到西北航空公司登机手续台。把两只箱子托运掉。办完登机手续后,三人上安全检查区。由助理领头,他们一路都走边道,没有排队,通过证件检验,到达安检口。

安检员得知老卢不会说话后,把上司请到场。上司看了一眼老卢,便吩咐说,“是医药需要。按相应规定处理。”

中音按指示把东西从包里都拿出来。安检员把十五只婴儿食品瓶子逐瓶放在仪器下检测,做得不紧不慢,似乎一丝不苟。

全国,乃至全世界,有多少人正在做这种无用工?中音庆幸,自己这次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脱鞋,解腰带。那些原本不得面世、招人厌恶的举止,却因若干人的行动,便冠冕堂皇地成了最公开场面上的规定动作。人人得做。集体做。非做不可!真是世道无常,咄咄怪事!

过了安检,三人直接上西北航空公司第19号航班登机口。助理把老卢连轮椅带人停放在登机口的检票台前。

她告诉说,自己的任务到此为止。中音感谢她的优秀服务,说她每天给很多不幸的人带来方便。她把自己的鉴定号码给他,说可以向她的上司评论。随即,她道别,似乎不无遗憾地走了。这轮椅服务,又免费,又周到,确实是残疾人的福音,让中音感叹不已。感叹之余,他恍然想起,忘了给小费。

到登机还有一个来小时。在商务舱乘客可用的“贵宾休息室”里,会舒适些,有免费饮食,更容易打发时间。算了吧。来来回回得推着轮椅,不会轻松。

老卢也在打主意。他突然从轮椅站起,朝登机口走,听了解释、劝告,才坐下。只是,一会后,又重复那个过程。一开始,还是个一“长”会,只要中音说话,老卢就坐着。后来这“一会”越变越短,即使中音说着话也不顶用。回家之心,急不可待!

中音把老卢推到“坐等”区,帮他移入常规座位。俗话说,眼不见,心不恋。不看着登机口,老卢终于静心坐着。

下午2点20分,登机时到。中音向检票台要求后,轮椅助理很快到达。老卢被推到商务舱口。中音扶着老卢从轮椅站起,步入机舱,慢慢地从机舱左部走到右部,向右拐入走道,向前走过厨房、首排座位,向左,就到预订的10J和10K。乘务员已把两只包搬放到座位旁。

一落坐,老卢似乎定心多了。他开始享用乘务员递上的桔汁。

中音也定心多了。自己靠走道坐,把老卢关在靠窗的座位,长时间的飞行中,就不必担心他会擅自走开。而且,所谓旅途四大难题中的行走之难,靠轮椅加扶护,显然不难。

食品问题,本该也是坐等服务而已。可惜食品没有预订好。但中音还是希望,航班上能提供。婴儿食品太普通了。

乘务员恰好来到身边,一经中音示意,便蹲下聆听。

“旅伴是中风生存者,只能食用半流体食物。”

“半流体食物,就是婴儿食品。婴儿食品,我们可能会有。我去看看。”

中音感到好笑,预订时记婴儿食品,人家不受理。现在自己用正规名称,对方却直说婴儿食品。

乘务员先看商业舱,又看经济舱。回话说,很遗憾,都没有额外婴儿食品。

中音告诉说,实际上自己带了,但需要如此这般的协助。他解释说,六尺汉子,如果得知吃的是婴儿食品,会有伤自尊。

乘务员毫无迟疑,一口同意:到时照办。

又一件事有了着落。

中音环顾全舱,发现已是座无虚席。相比,在经济舱,往往多少有空位。世界多分隔。世人,却经常忘了那事实,难免象寓言中的井底之蛙,用一个格子里的情况,去推测其它格子。商务舱满,是因为座位少,不是因为乘客多。把商务舱的座位数定在略低于供求相平,中音模糊地感到,应该对航空公司最有利。

最近的盥洗室,在厨房左边。得走过前面一排座位,再穿过厨房。不是太近,到时,得凭运气了。

终于可以想自己的事了。中音看食谱,确定订什么,再看座位上的设施。主要就两样。一,座位可以基本放平。是“基本”,因为调不到水平,至多调到一百七十六度。二,可以看个人独用的点播电视,用手指触按屏幕调控。

当然,总可以向乘务员要喝的、吃的。毕竟,民以食为天。即使,身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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